第四十章 第一次战争_春花秋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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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 第一次战争

  你不接纳自己,每天都会不开心,每段回忆都会有伤痕。

  下周将进行期中考试,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让小媱心神不宁无法专心备考,尤其是宛桃生她的气不理会她的这件事情。考试越近,人就越烦躁,越烦躁,就越巴不得快点考完。今天是周五,再努力也只能努力四天,不短不长,最为鸡肋。身心疲惫的邓小媱已萌生放弃的念头,只是意志上还强迫自己继续复习。她要做的事情还是很多,订制的一个个计划因为没法如期实现而不断往后堆积,她还想着努力“还债”,但新一天的计划又开始了,同样内容满满的无法完成,所以到最后她负债累累,根本提不起学习的劲头。她终于开始反思:自己是不是太高估努力的成效了。

  放学的铃声响起,沐月在说完“谢谢老师”那一刻,就抓起书包飞似的冲出课室。那些决定周末回家的同学也跟沐月一个样。没有回家的,是决定留下来复习备考的同学——算是来一次“垂死挣扎”。古语云,“文武之道,一张一弛”,现在的他们可不想立马进行复习,一个星期的学习才刚结束,是应该放松放松,而且离考试不是还有四天吗?所以一下课,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就呼朋引伴地抱着篮球往篮球场跑去;一个不知是哪个班的男生倚在门口喊他那坐在课室的小伙伴:“走啊,‘激情网吧’!”而在第四组,四五个男生女生正在围观一男一女玩象棋翻翻棋,这种运气成份占主要的游戏时常引起欢呼和尖叫。就连坐在小媱后面做习题的女生,两耳也戴着耳机,一边听音乐,一边轻轻哼唱,搭在小媱椅子下梁的双腿随音乐的节奏不断地晃来晃去,晃得椅子也跟着一颤一颤。

  若不是无心学习,小媱不也会觉察到周围的环境。正是由于觉察了,才会觉得过去的那段时间就像做了一个很沉很沉的梦,梦里只有数学公式、受力分析、化学反应和组织结构。没有惊奇,没有快乐,只有苦行僧式的生活。现在,这个梦因为不甚重负而又破碎,她也跟着醒来,看了看这个热闹的世界。

  原来周围的情况是这样的。那一张张笑脸、一阵阵笑声、一个个夸张有趣的动作,以及男生女生一起玩耍时所呈现的亮丽的风景,似乎都在告诉你,这个世界其实没想象中的那样混浊,没想象中的那样灰暗,没想象中的那样非此即彼,也没想象中那样命悬一线等着你来拯救。他们学习成绩一般,可谁也不敢保证,十年后他们当中不能出现一个杰出的人物。

  是不是自己太注重失败,太看重阴影,才会把自己反锁在没窗的房间里,以致看不到一缕阳光?

  好吧,又多愁善感了。她随便塞几本书进书包,背着书包走出课室。

  从车棚里拉出自行车,不想骑,拉着它在校道慢慢地走。她不想待在课室,也不想回家,而身边也没有可以陪伴她的人。想想,好像很久没到“文墨书园”看书了,趁现在有点时间,去那里看一看也好。妈妈不让自己看课外书,但只是在那看一阵子……就一阵子。

  老板一眼就认出她来,问道:“将近两个月没看见你来这了哦,学习很紧张吗?”她“嗯”的一声回答。“如果你不想来这里借书,跟我说一下,我把那押金还给你。”

  “不用退押金,把它当手续费,我借了你那么多书,收点钱是应该的。而且……我日后还可能来借书。”后面的话她说得很轻弱。日后……那应该是高考之后吧。高考之后……的确有些遥远。

  小媱此行的目的不是借书,借回去还得偷偷摸摸地看,还不如不借。在这里光明正大地看至少还看得舒服。事情发展到今,她对“偷偷摸摸”的行为已深痛恶绝。

  眼前这一栏书架都是巴金老人的作品,没多想拿起了其中两本——《家》、《寒夜》。

  她坐在角落的书桌前看了起来。《家》这本书,她念初一的时候就看过,那时候的她还是一个爱看故事的小女生,即只看故事而从来不去品味背后的含义。那时的她,同情鸣凤、梅和觉新,支持觉慧离家出走——这就是她全部的读后感了。时隔四年,再次翻开这本书,感想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:共鸣是如此的强烈,越读越觉得这本书在骂自己。她曾经同情觉新,但现在,她竟觉得,自己和觉新其实没多大区别——思考问题的方式,对亲人的种种顾虑和退让,吻合度似乎很高。最可怕的是,这人物的处境和情感跟自己太相识,就像是照着自己写出来的。而觉民和觉慧,他们似乎在……

  算了,还是别看了。

  她知道全书的情节,只是时间太久记忆变得模糊。假如这些情节被唤醒,那她的精神必定受到极大的折磨。

  连忙合上书,将其放到一边。

  另一本《寒夜》也一样。只是这一本小说在心理刻画和细节描写上更为真实,更为有感染力,她越看越有感触,最后如同拿了个热炭球,一下子把书丢开——

  怎么又是这些?她恼羞成怒。

  书是没法看了,可她万万没想到,故事的内容居然会像匕首一样的插进她脑袋,让脑子烈烈作疼。从前她是不会把自己和故事的人物联系起来的,更不会荒谬地用里面的情节来预知自己的命运。

  命运……自己似乎就是汪文宣——因为懦弱而畏首畏尾,到处受人欺负,被人唾弃,最后得到的是郁郁而终的悲惨下场。

  她慌张地把书放回书架,和老板打声招呼,径直出门。老板问她“怎么不看多一会”时,她完全没听见,骑上车就往家里跑。她要逃离那里,远离“觉新”和“汪文宣”。

  只是,人在路上,“觉新”和“汪文宣”还不肯放过她,他们阴魂不散地跟在她的脑后,追呀追,一直追到了她家门口。

  争吵还是发生了。

  事情的起因,是妈妈要她到街口的副食店买些食料。她却没留意,回来后,一对账,才发现少找了二十来块钱。

  那时候,工资水平不高,尤其是在这个偏远的不发达的小城。敏感的妈妈勃然大怒,呼喝小媱过来。

  一来到就被妈妈破口大骂:“数学是怎么学的?算一算共用了多少钱,应该找多少钱?难道数学差得连小学生都不如吗?”

  刘玉芬为了抚养两个孩子,平时精打细算,节约过度,巨大的生活压力下忧患未来的她,已对一分一毫的“冤枉钱”过分在意。

  小媱恐慌地根据上面的价格标签来计算。胆战心惊地算了一遍,又算一遍,再算一遍。每一次算,她的惊恐上一个层次,最后害怕得呼吸都在颤抖。

  又闯祸了……

  “怎么会这样,难道真的被店主骗了吗?”她想。

  在副食店结账的时候,人比较多,排了挺长的队伍。柜台里站着的是一个30多岁的满面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,他看见小媱娇滴滴地把商品一件件摆在他的面前,便催促她说:“快点啊,后面的人正等着!”先别说声音多洪亮多粗犷,就那满脸的横肉就足以把小媱吓一跳。小媱听话地加快了动作。大汉查看台上的商品,快速地按着计算器,按得那么快,惊慌的小媱根本看不清楚。只见他“嘀嘀”几声按完,把计算器拿到她面前,根据上面显示的数字喊道:“找你这些钱!”

  小媱很奇怪,为什么这点东西算下来,才找回这么点钱?想自己心算一遍,无奈恐惧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。她只好疑惑地看着大汉,不愿走开。大汉不耐烦了:“买完快走!别在这挡路!我这么大间店铺,难道会骗你这点小钱吗?走!”小媱困窘地走出店铺,感觉很多人在看着自己,这让她很难堪。

  口口声声叫我走,还不是做贼心虚吗?

  “算出来了吧?被人白白骗了多少钱来着?你以为你妈妈挣钱很容易么?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,连这点账都数错,读这么多书算白读了。”妈妈说着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脑袋,她潜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。

  又被人骗了……前段时间不正被人骗着吗?难道一点教训都吸取不了吗?小媱万念俱灰,妈妈骂她,她也在心里骂自己:物品上明明标有价格,自己为什么无法冷静下来先算一遍?感觉账目不对劲的时候,为什么又不敢据理力争?唉,总是那么多无法做到,邓小媱,真服你了……你这个笨蛋、白痴、废物,就等着悲惨地过完这一辈子吧。

  就等着悲惨地过完这一辈子吧。

  妈妈以为她会哭,毕竟这样骂她,换作平时她肯定会娇滴滴地啜泣的,那么妈妈就会因为心疼她而少骂几句。可是现在,她居然面不改色地站在那,低着头,不曾言语,呆若木鸡。夹在耳背的长发,一部分已滑落下来,散漫地垂在半空,挡住了她的前额和眼睛。她对未来丧失所有信心,对妈妈这样的责骂自然而然不会感到任何悲伤。

  妈妈看女儿没一点反应,心想是不是没听进去,又继续骂道:

  “你有没有长脑子啊?……邓天明,你给我女儿的时候有没有给她脑子?!”又在骂小媱死去的父亲。

  “这么笨,生个鸡蛋好过生她!”继续骂,情绪似乎不受控制,骂了那么久。小媱抬起头,眉心皱成个疙瘩:自己已经很痛苦了,她还要一直骂下去吗?

  “小贱种……”

  又在骂自己小贱种了……每次生气都这样骂,骂了十几年,什么时候是个头……

  一股暗潮在心间涌动。终于忍不住了……

  “是!我是‘小贱种’,我贱!这么贱当初你就别生我啊!怀在肚子的时候直接把我打掉算了!又或者刚生下来时当垃圾扔掉,反正又没人知道!”小媱大声嚷道,她的瞳孔因为激动而缩小,还原,又缩小,又还原。初中之后,母亲对她的所有的责骂和惩罚,全化作赤红滚烫的岩浆,深深地埋藏在她心底,她一直以为那是“死火山”,所以岩浆在心底再如何剧烈地翻腾,也不会喷发,她也极少在意它们在“地下”的活动。直到今天,当她对一切不抱希望的时候,她似乎拥有了神一般的力气,能揭起岩层,让积聚已久的岩浆汹涌而出。

  妈妈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儿居然学会了顶嘴,而顶嘴所说出的内容还如此消极!她无比愤怒又无比失望:十月怀胎尚不说,丈夫死后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俩兄妹拉扯大,多大的苦难都经历过,但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他俩当中的任何人!多大的苦难都能一个人默默忍受,就连平时的家务都少让她做,为的就是让她少吃点苦头多享受些快乐,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!现在倒好了,骂她一句“小贱种”,她居然轻易就说出这样晦气的话来。

  刘玉芬生气地将手中的的酱碗往桌上一放,叉着腰,怒视着女儿。除了怒视她已不知该如何批评自己的女儿了。小媱被她怒不可遏的表情吓了个趔趄,又看见被重重放在桌上的碗——放下时敲击桌面所产生的“笃”的响声如此熟悉,让她重温童年时期经常发生在她身上的那股恐惶的滋味:

  妈妈工作忙,很多事情都只能在她做饭或吃饭的时候清算。小媱做错了事,妈妈就会把她叫到跟前,教训一顿,然后把手上的碗“笃”的一声放在小桌上,她便乖乖地端着这个碗到门外,站好,把碗放在头上,双手扶着,一直站到妈妈原谅她为止。

  她盯着面前的酱碗,嘴唇发白,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。她曾经担忧:自己已经这么大个人了,假如有天做错了事妈妈要体罚她,她做还是不做?现在这个的担忧终于化为事实,血淋淋地出现在她的面前,她必须作个决择——

  做还是不做?

  她盯着碗,纹丝不动,手心在冒冷汗。

  猛然抓起面前的碗,重重地往地上一掷——“啪”的一声,陶瓷碗在地上粉身碎骨,一如她童年那粉身碎骨的记忆。

  顾不得那人是怎样的表情,转过身,大步流星地走出家门。

  我已经长大了,凭什么还要接受这等对待?

  刘玉芬疑团莫释,看着她远去的背影,又气不打一处来,她觉得女儿越来越不可理喻了:“这小贱……这臭丫头,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,碗子好好的放在那里,你扔它干什么!”

  其实,得知长大的孩子需要自尊心后,刘玉芬这两年来已不再体罚邓小媱了。

  她看见女儿沿着小路走上屋后,围裙也顾不得解开,快步追了出去。女儿此时已上了马路,她站在自家的屋后,对着在马路上渐行渐远的女儿用力呼喊:“你臭不要脸的跑去哪里?!”

  小媱当作没听到,只顾走自己的路。

  “走!我让你走!饭都不留给你,饿死你这臭丫头!”妈妈喃喃骂道。

  一个人在宽阔的马路上行走。刚出来时她满腔怒火无处倾泻,听到妈妈在后面喊,更是气愤得加快了离开的步伐。走了一段路,知道妈妈不会再纠缠了,才放慢脚步,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。时值中午,马路上车辆和行人较少,猛烈的阳光把路面晒得火烫,她自己也被晒出一身热汗。黑发上正腾腾地冒着热气,妈妈从小教育她不要在阳光下暴晒,因为人很容易被晒坏。她似笑非笑地弄出一阵“笑声”,接着仰面朝天,让阳光直射她的脸,眼睛被刺得无法睁开,嘴里却苦笑着向苍天叫嚣:“晒啊!晒死我好了!哈哈。”

  她来到了十字路口的那个大花坛,从那里开始,马路两边才有行道树。她抱着头匆匆跑到树荫里。路边的店铺正常营业,但此时并不会有客人。店铺里面的老板已打开一张桌,和家人坐在一起,其乐融融地吃午餐。二楼以上,条条框框的防盗网里,传来“滋滋”的炒菜声和香喷喷的菜味儿。小媱觉得无所谓,反正她现在肚子不饿。只是人人都躲在家里吃午饭,她一个人伞也不打,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在街上闲逛,显得很另类。而且,稍有些经验的人都可以从她的神态得知:这个女孩肯定是发生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。所以,别人看她的眼神,是异样的,这让她浑身不自在。

  无家可归,她想。她依然不断地从别人门口经过。逛得远了,又掉头往回走,回到花坛路口再换另外一方向漫步。她想起了她的好朋友赵宛桃。高一时候,宛桃经常周末不回家,也不想待在学校,就会这样子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。小媱问过她为什么不回家,她说,她没有家,只有她自己。说这话时的悲苦的感觉,到现在小媱才略有体会。她终于明白,为什么当初宛桃老想约自己出来了,因为一个人闲逛,越逛越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,生死无人过问,这感觉,真的很悲苦,这时候人就会渴望有个朋友能出来陪自己聊聊天,就算不聊天,陪着走走也好啊——就像她现在也想身旁有个人来陪一样。

  小媱逛到了下午近2点才回家,刘玉芬1点就上班了,她大可在1点后回去,然而这么快回去,她的心就是不舒服——这么快就回去岂不是很没面子?于是又逛多了一个小时。若不是无比厌倦了这“神经病”式的闲逛,再加上整个中午没吃东西肚子犯饿,她绝不会2点就回去的。

  悻悻然回家去。

 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,她径直来到厨房。厨房里饭锅的保温灯还亮着。小媱揭开盖子,里面全是香喷喷的饭菜——刘玉芬口硬心软,还是给女儿留了饭菜,而且一直为她热着。小媱才管不了这么多,她吃完饭就回房看书,到了下午再吃一点,就可以骑自行车回学校。上学时她锁好屋门,看见厨房门口的垃圾篓里放着那些中午时分被她摔破的碗的碎片,心里没有一点悔过之意,反而是扬眉吐气的痛快。她现在已经在校全宿,一回去基本“万事大吉”。至于五天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……那就留到五天之后再算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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